向阳疯长

【SBSS七夕24h | 0:00】与恶魔的赌约

下一棒 @默千言Lucky   

非典型🔪 不要害怕

七年级之后,小天狼星是劫道者中唯一对斯内普纠缠不休的那个。

  01.

  小天狼星灰头土脸地从阁楼上下来,看见格里莫广场12号的壁炉边站着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他在楼梯中间站定,与前来的男巫对视几秒,格兰芬多抓紧扶手,感觉到汗水令那截木头黏糊糊的,而他脚下的拖鞋仿佛也粘在楼梯上,让他怀疑是巴克比克的唾液腐蚀了他的鞋底。

  空气最好是就这么凝固着,他们对此都有十足的经验,毕竟当时间不得不伴随脚底扬起的烟尘前进时,带到他们身上的尘土总是盈满了恶意的,像无法摆脱的诅咒一般,一个是被追剿的阿兹卡班逃犯,另一个是被几乎所有人厌恶的间谍。

  显然斯莱特林更厌恶这种共处一室的感觉,他往壁炉里扔了一把飞路粉,绿色的火苗就要吞噬掉他黑漆漆的鞋尖了。

  “喂,斯内普。”小天狼星猛的跃到一楼的地板上。

  眼神冷冽的瘦高男巫斜睨着他,一脸鄙夷:“不要挡路。”

  “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件事而已。”

  斯内普扬起眉毛。

  小天狼星舔舔嘴唇,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赌约。”

    

  02.

  1978

  小天狼星哂笑着翻开放在床头的黑乎乎的书,烫金字斑驳脱落——

  《失传的戏法》

  「与恶魔的赌约」

  1.恶魔只与它的受害者签订赌约;

  2.成为受害者的条件是必须在1小时内被恶魔袭击致伤、被抢夺财物、被限制人身自由以及提出赌约遭到拒绝;

  3.赌约由受害者决定,赌注由恶魔决定,赌约最长时限为3个月;

  4.不可毁约。

  寝室门忽然被推开  。

  “昨天夜里你到底去哪儿了?”

  “给我留一点儿隐私吧,月亮脸。”小天狼星转动略微僵硬的手臂,他的治疗咒效果真差劲。

  狼人把寝室门关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受伤了,詹姆大概发现不了,但是骗不过我的鼻子。”

  小天狼星站在床边,抱着胳膊,大方承认:“没错,斯内普干的。”

  “你又去招惹他。”卢平无奈地叹息道。

  “这是霍格沃茨生活仅剩不多的乐趣了。”小天狼星抓起桌上的书包,把抽屉里崭新的羊皮纸塞进去几张,扭头说,“况且,除了斯内普,我好像也找不到其他人能激起我作弄的兴趣。”

  卢平绷着脸。

  “哦,你没见到他昨天对付石斑藤的模样……真难缠。”小天狼星脸上浮现着赞叹与诋毁并行的情绪,“换种思路想想,假如我们以后总是要在战场上碰面,不如把最后表面和平的三个月当作练习好了,大打出手也不是不行。”

  “你确定你不会做得太过?”

  桌边的男巫怔了怔,缓缓地咧开嘴笑:“莱姆斯啊,他可是斯内普。”

  小天狼星接着说:“一条随时都会从黑乎乎的洞口探出头来要在你脚踝上的毒蛇,我们都被他咬到过。”

  “我们几乎都不再理会他了……只除了你。”

  “唔……大概是我对与他之间这种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念念不忘吧。”小天狼星回忆着昨天夜里禁林深处,火红的焰火中斯内普那双明亮的眼睛,简直就像是打磨过的宝石突然碰着阳光一样刺眼,“不必多虑,莱姆斯,我只是去逗逗他,霍格沃茨已经不剩什么乐子了。”

     

  数小时前。

  属于深冬寒风时才有的战栗感扫过小天狼星的侧脸,这在三月是不同寻常的,格兰芬多的瞳孔缩了起来,而他周身足有一人高的灌木树丛在一记狠辣的咒语中朝一边倾倒,被削去一大片,凌厉的咒语末梢扫到了他的肩膀,长袍的肩缝被撕开一道裂口。

  “多么令人惊叹,”斯内普咬着牙齿,冷冰冰的声音从齿缝间呼啸出来,“你一个人,专程来送死,我已经忍不住开始构思要让你体会哪种痛苦了。”

  小天狼星的双手垂在身侧,仍然被茂盛的灌木遮掩,随时都能悄悄地将魔杖掏出来反击,斯莱特林自然是将他盯牢的,漆黑的魔杖和漆黑的眼瞳一道将他钉在原地。

  片刻间,禁林深处两颗巨大橡树树冠之下,仿佛有两股不同温度的风在肢解瓜分小天狼星与斯内普之间的空气。

  格兰芬多舔了舔嘴唇:“斯内普,我没想你在这儿。”

  斯莱特林仿佛正看着一个蠢蛋。

  小天狼星从树丛中走出来,被咒语击中的肩膀渗出的血将长袍润湿了一小块,他没有受伤的手臂背在身后,斯莱特林因此不可能放松警惕,他捏紧魔杖随时都准备再次突出恶咒。

  格兰芬多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绝对谈不上和善,更像是狩猎中的犬科动物发现草丛的深处藏了一只野兔,它蜷曲着,脊椎弯成一道几乎闭合的弧线,试图让自己和周围的落叶融为一体,但是——

  斯内普的瞳孔骤然缩小,布莱克动了一下,看来他准备攻击了——这家伙背在身后的手上一定藏了什么!

  “除你武器!”

  一团灰不溜秋的絮状植物从格兰芬多的五指间高高飞起,滑出一道抛物线落进十尺之外斯莱特林的掌心中,一簇普普通通的风棘草,和此时抓着它的年轻斯莱特林一样生长于贫瘠的北方石缝里,廉价多产,挑选严寒残酷的冬天里长成成株,然后经历整个春夏的风吹日晒在秋初时扯断根茎,在广袤无际的高原上随风翻滚,播撒花粉,最终变成这一团干枯虬结的模样。

  “如果你眼馋这东西……”小天狼星得逞般地笑了笑,朝前走去,“用不着这么暴力地抢走。”

  格兰芬多的魔杖就在袖兜里,他矮身躲过斯内普的一记障碍咒,跨出两步,几乎就要碰到斯莱特林的长袍了,眼睛漆黑的男巫甩出一道亮白的咒语,劈裂空气,仿佛在小天狼星肋骨上绽出热辣的火焰,铠甲咒虽然帮了他大忙,依旧疼痛难忍,小天狼星手臂的肌肉鼓胀起来,眉毛拧紧,果真像是一条怒不可遏的猎犬继续朝斯莱特林扑上去。

  模样骇人,但在斯内普眼里,这简直就是送死。

  他眯起眼睛,轻蔑地将魔杖抬起……

  禁林中的风声那一刻仿佛停止,眼前小麦色皮肤的格兰芬多当真变成了巨大的黑狗,那家伙比成年的男巫还要重,它的爪子扑上斯内普的肩膀,将他朝后推去,茂密的树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滑道,被落叶掩盖,斯内普被扑得一脚踩上去,毛茸茸的黑狗也一道跌落,嚓嚓的树叶揉碎的声音——噼啪的树枝裂开的声音——翻滚时长袍被挂烂——嘭地最终砸上坡道底部。

  斯内普忍住周身的疼痛,轻轻咳出一嘴的灰尘沙粒,魔杖没有脱手,但头顶那点可怜巴巴的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昏暗的禁林谷底,他看不清那条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畜生究竟在哪儿,要是摔死了才更好呢。

  化身为大狗的格兰芬多蛰伏在齐膝高的杂草丛中,等待斯莱特林落入圈套,凭他的头脑一定能很快发现这地方的不同寻常,想到这儿,小天狼星的四只爪子蓄势待发地抓紧松软的泥土,他漆黑的圆形多褶皱的鼻子在两丛剑草之间的呼呼吐息,细碎的杂草被这阵微风吹拂倾倒。

  视线远不如猎犬的斯莱特林男巫沉静地思考,禁林他来过太多次,霍格沃茨内部不可能随意施展空间转移类的咒语,斯内普确定他绝没有踩到门钥匙,这里的温度和味道与刚才相同,布莱克八成偷偷地施展了滑道平平,打算让他摔断腿或者折几条肋骨。

  喀嚓——

  树叶在斯内普脚底碎开,斯莱特林警惕地弓腰提防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咒语,三秒过去了,只有低微的虫鸣,以及一股从脚下弥散而来的古怪幽香,斯内普的脚步像猫一样轻柔,他矮下身子,轻触脚下的泥土,眼睛瞪大,尽管很难看清那条畜生,但那家伙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并且伤害他。

  ……这是石斑藤花,这意味着——

  噢,如果布莱克在附近——不,他一定就在附近,等着看笑话,格兰芬多打算用这种蹩脚的草药学常识困住他?看来他大大高估了对方的智商,他的脑子应当从狗被降低到狗面鱼的水准。

  蠢家伙。

  黑暗中,斯莱特林露出鄙薄的神色,无声地使出一记咒语,一道银白色的光线朝高耸的榉树飞去,缠紧大树的枝干,斯莱特林仿佛违禁使了幻影移形一般往那边飞去,紧接着他朝滑道平平下那处掷去熊熊烈火,顷刻之间,黑暗的禁林被照亮了,一层薄土下的石斑藤抖擞着「醒来」,像是美杜莎头皮上的蛇一样缠绕翻滚。

  火焰点燃附近干枯的树叶,斯内普立刻就看见被缠在藤蔓中狼狈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他不可能不去嘲讽他,捏着魔杖,让银光闪烁把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格兰芬多照得更亮:“看样子你享受极了,这模样适合你,布莱克,相当适合。”

  但是小天狼星压根没有破口大骂,竟然笑出了声,噢,斯内普,你这么容易就上了钩,我以为让你成为恶魔还得花费我好几次功夫呢,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发出最后的邀请:“喂,斯内普,我要和你打赌。”

  ……

  “滚蛋,布莱克,狗面鱼的智商都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你。”

  渐渐消却的火焰光线中,小天狼星布莱克的笑容已经不能单纯地用得逞来描述。

    

  03.

  两天后的高级魔药课,斯拉格霍恩兴致勃勃地展示烧瓶里橙红的黏液,转为文火慢煮时,他典着肚子扔进去三片薄荷叶,浓郁的白烟噗地从细颈烧饼口涌出来,弥漫到整间教室。

  斯拉格霍恩在缭绕的烟雾里拍拍肚子:“它是无害的,大可放心孩子们,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催眠水。”站在第一排的莉莉·伊万斯举起手说。

  斯拉格霍恩毫不吝啬地给格兰芬多加上十分:“文森,说说看它的作用。”

  棕色头发的拉文克劳谨慎地把鼻梁上的眼睛朝上推:“催眠水能帮助巫师让精神进入最放松的状态,通过专业治疗师或者傲罗的引导,能……做到很多事,想起很多——甚至是在当时经历时都忽略的细节,但是使用不当很容易造成精神错乱。所以,这是管制类魔药,需要魔法部的许可才能使用。”

  “没错,拉文克劳加上十分。”斯拉格霍恩点头,手拍在讲台的课本封面上,“不过这一小烧瓶魔药是不会对你们产生任何实质伤害的,”老教授挤出一个笑,偷偷说,“顶多今晚梦到一点儿5岁时向父母撒的谎。”

  斯拉格霍恩挥动魔杖,橙红色的烧瓶消失了,火苗上出现了一锅新的药剂,颜色与刚才的催眠水形同一班:“这是我们今天的课程内容,假如去到翻倒巷有人朝你兜售催眠水,多半其实是它,现在,把课本打开到289页。”

  下课铃响,斯内普第一个完成,他把魔药罐装进玻璃瓶,交到院长的讲台上,莉莉挽起头发正进行最后一步操作,女巫没有看他,低头擦拭瓶口,黑发斯莱特林抿紧嘴唇,把袖子朝下拉长遮住手背,推门离开。

     

  斯内普在煮他的试验品,斯拉格霍恩批准他使用这间陈旧的单人炼制间,作为回报,他会在鼻涕虫俱乐部里尽量对那位圆滚滚的教授有问必答。

  脱水洋桔梗在捣钵中被研磨成粉末,沸腾的坩埚下火焰转大,斯内普扔进去一小撮厥根段,汩汩冒泡的液体变成泥巴似的灰色,得继续大火煮上半小时,斯内普伸手去拿抽屉里对付硬质甲虫的专用银器,炼制间的大门却在此时被推开。

  “嘘。”黑发格兰芬多将门在身后关上,他盯着斯内普搭在制作台边的手,笑着将自己的右手手背展示给斯莱特林,“看看它,很熟悉,对不对?”

  格兰芬多的手背上画着一个字体古怪的字母V,几步之外的斯莱特林手上则从两天前就多出了一个字母D。

  “你肯定尝试过把它弄掉,但是没用。”小天狼星走到斯内普的制作台边,瞅了一眼黏糊糊的药剂,不感兴趣地转开眼。

  “又是什么把戏。”他冷冰冰地问。

  “想和你打个赌而已,很简单。”小天狼星摊开手,“你不能拒绝,我建议你不要尝——”

  “滚——”斯内普话刚脱口,一股电击般的刺痛从他手背的字母上炸开,他狠狠颤抖了一下,朝后退去一步,脸色苍白地盯紧格兰芬多。

  “我警告过你。”小天狼星舔舔嘴唇,“再拒绝,我可不能保证它会反噬到什么程度。”

  冰冷的沉默差点让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手臂的刺痛转为钝痛再逐渐消失,他张开五指又合拢成拳,仿佛无事发生,斯内普回到了制作台边。

  格兰芬多满意地点头,拿出两张羊皮纸,他小声念出咒语,纸张逐渐被浅淡的红光笼罩,咒语在半空中凝聚成两支羽毛笔的形态,刷刷滑动,小天狼星面前的写出「受害者赌约」而斯内普面前的则写出「恶魔的赌约」

  “我们打赌,”格兰芬多轻声说,“谁能在毕业舞会那天率先被亲吻。”

  斯内普脸上的肌肉抖动起来,怒火已经要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喷射而出了。

  羊皮纸上出现小天狼星刚说的话。

  “放心,这个游戏是公平的,赌约由我来决定,赌注由你决定,斯内普。”小天狼星捏着魔杖,势在必得地盯住斯莱特林,“你可要想清楚,能不能赢我,要是——”

  “厄运。”

  “什么?”

  魔法羽毛笔已经将那两个字写下来,红色的咒语光线渐渐消失,羊皮纸自动卷起,中段由一根红绳系紧,分别浮到两名男巫眼前。

  斯内普冷淡地拿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轻声重复:“想必你的耳朵功能健全,我刚刚说,赌注是,厄运。”

     

  厄运。

  厄运……

  这个词刺痛了他。

  整个早餐期间小天狼星一直盯着斯莱特林的长桌末尾,更准确来说,是那只油腻腻的小蝙蝠,那家伙就像是禁林深处一株无法接近的大树,周身回荡着绝大多数人难以了解的呢喃,也许直到最近——最近这几天小天狼星才倏忽意识到一点儿总被他忽视的东西……其实一直以来它都潜伏在日常的捉弄之中。

  反抗、怒斥、诅咒、殴打……那些本质上或者道德上令人作呕的东西一向都不舍得离开斯莱特林半步,它们栖息在他被魔药熏亮的发梢上、洞黑的眼睛里以及每一次他们彼此仇视时的寂静中。

  在那家伙成长的这十几年里,他似乎已经设法找到了与厄运共生的法子,令那东西像宠物一样乖巧地栖息在他的肩上,与他血肉相连,所以他压根就不怕输吗?

  格兰芬多喉咙里凝滞的空气过了很久才慢慢呼出,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他的确喜欢看斯莱特林竭力反抗命运的模样,那么霍格沃茨的这些年他究竟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阻挠他呢,如果那家伙本来就在泥潭深处,厄运缠身,他继续去拽他又有什么意思……的确没有意思,甚至没有意义,但是他想要,像是风去追一只昆虫将它扇得高高远远的、流水去戏弄一条洄游的鲑鱼把它从岩石拍下去,他明知惹一条毒蛇是要遭着咬的,但是——

  莱姆斯突然拿胳膊肘撞他,詹姆和彼得的目光正统统聚集在他身上,男学生会主席伸出手指在小天狼星眼前晃悠,像是诊断一名可疑的精神病人:“喂,哥们,你还好吧。”

  他眨了眨眼睛:“当然,我刚才在想事情。”

  詹姆显然想询问更多,但是小天狼星率先站起来,他把书包背上身,面色不改地张口便撒谎:“我要去约会了。”

  他的好兄弟凑上来,挤眉弄眼地低笑:“和鼻涕精?”

  “去你的吧。”小天狼星骂骂咧咧地挣开詹姆像魔鬼藤一样的手臂,转身警告,“别想着跟踪我,毕业舞会上你们会知道她是谁。”

      

  04.

  这一个月来,小天狼星没有花心思找舞伴,就跟他没花时间去复习N.E.W.T.考试一样,截道者四人已经很久没惹乱子,实际他们共同行动的时间都很少,莱姆斯对待考试就像詹姆对待莉莉那样认真,至于彼得,唔,老实说小天狼星都快忘记这家伙的模样了,七年级之后彼得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拉越远。

  他坐在天文塔的最高处,是个有点儿偏哥特风格的尖顶塔楼,有铁艺的螺旋楼梯和数不清的拱形黄铜把手木门,他就坐在三尺半高的墙垛上,头顶是漫天繁星,脚伸向外头,任何人轻轻将他推一把就能轻易杀死他。

  小天狼星在看活点地图。

  他最近总是研究活点地图。

  他说服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抢走斯内普的舞伴,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那家伙几乎不和女孩儿挨在一起。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中,标注着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脚印与雷古勒斯·布莱克并排,格兰芬多认为自己听见了那个昏暗泛着绿光的湖底休息室壁炉内烧裂木头的声音,他们窃窃私语,议论如今风头正盛的黑魔王,雷古勒斯必然一副与他母亲别无二致的崇拜表情,激动得手心出汗,屁股则在扶手里中滑动,蜡烛摇曳,影子拖长,幽灵似的被焰火吞去,变成一只恶兽,斯内普在做什么呢?点头?赞同?迫不及待地想要借着雷古勒斯的身份接近那个团体?

  不。

  那家伙不应该是竭力反抗自己的命运吗?

  苍白、巨大、斯拉格霍恩肚子一样的月亮无力地悬在空中。

  一只灰色的猫头鹰栖息到墙垛上。

  刚刚坐在这儿的巫师已经不见了。

    

  斯内普手边的有几摞硬币,大多是西可和纳特,也有两枚金加隆,雷古勒斯是一位值得交易的「客户」,他从来不拖欠斯内普应得的工钱。

  石门入口忽然滑开,是二年级的尼克劳斯。

  “他们会满意的。”雷古勒斯站起来,朝斯内普伸出手,“合作愉快。”

  斯内普与他虚握了手,仍旧陷在休息室柔软的扶手椅中,白色的壁炉里火焰即将熄灭,嵌在墙壁里的精美烛台上的蜡烛光线也微弱下来。

  休息室空无一人。

  黑发斯莱特林允许自己放松一会儿,摘掉面具,卸去伪装,疲惫、虚弱、甚至是有些无助地半躺在壁炉旁边的位置上,这些天他一直用咒语遮掩手背上的字母,偶尔也提醒自己不要把与格兰芬多愚蠢的赌约挂在心上,即便输了,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差别。

  毕竟他在学会魔法之前就率先学会了忍耐,在他灵魂最原始的出处,被垃圾和废水淹没的是一片黑暗的伊始,在那里鱼不需要水,鸟不需要天空,河流没有岸,船只没有龙骨,人生压根就与幸福和爱无关。

  厄运?

  他根本不怕厄运。

  赌谁能让舞伴主动亲吻自己……

  真是笑话。

  “没有人会亲吻油腻腻的斯内普。”他耳语般地呢喃。

  话音刚落,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像是被鹰头马身有翼兽的爪子叩住,无声的石化咒令他动弹不得,斯内普听到地板被踩出轻轻的脚步声,但空荡荡的休息室里依然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抓着他的手掌心很热,节奏凌乱的呼吸像是壁炉里温热的煤灰一样飘到斯内普的脸上,那只手的五指张开来,更完整地将他的手腕包拢,手掌压住他的手背,再朝下挪一些,就要牵住他了……

  斯莱特林只能看见一座雕刻精美的壁炉,壁炉中的木头烧得只剩灰烬,火红的星末在黑洞洞的炉膛里闪烁,那一抹和格兰芬多同样的颜色倒映在斯内普的眼睛里。

  那家伙伸出另一只手,触到了他的脸——

    

  小天狼星躺下来,把黑亮的头发朝后拨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盯着四柱床床帐的顶,觉得灵魂深处被蛀了一个合不拢的空洞,就像是床帐中间被虫子啃出的一块,形状是个令他熟悉的身影——瘦削、微佝着背、头发总遮住侧脸……

  无形的针线在缝合它,针尖先穿过空洞,再回过头刺入小天狼星的身体,一针接着一针,那个人形的洞被拉近了,近到格兰芬多无法再说服自己忽视它。

  半小时前。

  他抓着斯内普的手腕。

  他碰了斯内普的脸。

  他落荒而逃。

    

  他快疯了,不,他已经疯了!

  克制不住地在活点地图上看那个名字,然后强迫自己看到后忽视那个名字——

  仇恨雷古勒斯,甚至暗地里把他揍了一顿——

  失眠让他在高级变形术课堂上睡着,麦格直接把他从教室赶了出去,小天狼星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闲逛,心情不佳地收拾了好几个斯莱特林低年级小孩,又被斯拉格霍恩逮住扣了二十分。

  城堡外的场地上飘着雨,干燥的土壤吸饱水在格兰芬多的靴子下饱满地膨胀起来,像被施了放大咒,小天狼星觉得自己也跟着胀大了,那感觉令他头晕缺氧。

  是他打破了平衡,擅自闯入他与斯莱特林之间明确标注着「仇恨」的地方,他撕开自己这一侧大门的封条,推开却发现里面寄居的并非嗜血好战的阿瑞斯(战争之神)……而是一种汹涌、翻滚、被攫住心脏的情绪。

  格兰芬多拒绝对这新东西进行定义。

  就像是幼犬讨厌它脖子上多出的绳索。

  相反,他希望暴虐的阿瑞斯能回来。

    

  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场魁地奇,又是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之间的对决,四月总这么多雨水,他抹掉护目镜上的水珠,压低扫帚柄,朝斯莱特林球员的方向飞,一颗游走球夹着呼啸的风声击来,小天狼星险些被打中,他灵活地飞到斯莱特林击球手的上方躲开,但是击球手加布里尔不依不饶,噢,怪不得,小天狼星记起来这家伙刚被自己抢走了毕业舞会的舞伴,那姑娘受邀之后立马就答应了,差点当场亲上来,这可不怪他。

  小天狼星加速掠过看台,从张望着打算传球的福特林怀里抢走鬼飞球,格兰芬多看台上一片欢呼,斯莱特林们则嘘声一片,大喊“犯规”,一只沉重的游走球再次朝他飞来,小天狼星拔高扫帚,鬼飞球扔向十尺外的格莱蒂斯,五年级的女巫接到球径直飞向斯莱特林球门,两队的球员也几乎全部飞向那边,小天狼星守在后方,最大可能地防止斯莱特林开球后快攻格兰芬多的空门。

  “小心!”看台上有人尖叫起来。

  游走球擦着他的头发飞向看台,砸烂了拉文克劳那边的半截楼梯,抖动着从深坑里飞出,嗡嗡作响又开始在场地里胡乱飞舞。

  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小天狼星的脸上,他一边躲避加布里尔的袭击,一边又跟格莱蒂斯、曼德尔完成一轮进攻,场上的比分现在是四十比三十,格兰芬多领先十分。

  詹姆叫了暂停,他从高处飞下来,显然察觉到斯莱特林球队对小天狼星恶意满满,加布里尔和另一名击球手配合着专门攻击他,而格兰芬多球队的新晋找球手曼德尔只是个三年级的新人,詹姆气冲冲地说:“你们只管得分,游走球交给雷吉和菲利帕。”

  说罢,詹姆向霍琦夫人示意比赛可以继续。

  小天狼星点头,脚用力蹬地飞向空中,霍琦夫人的哨声还没有吹响,加布里尔却已经将游走球再次重重击来,这是犯规的!他们距离看台太近,还没上升到魁地奇比赛的正常高度,游走球一定会打中看台!果然,木头在小天狼星朝反方向过飞驰后发出爆裂声,朦胧的雨帘里他冲向斯莱特林看台的方向,加布里尔和另一个球队击球手对他穷追不舍,似乎这场比赛的意义就在于打断他的骨头,让他从扫帚跌落。

  他盘旋在绿银相间的看台上放,几乎就要被观众扯到队服的衣角,身后传来呼啸的风声,噢,那两个蠢东西,不过既然砸得是臭烘烘的斯莱特林,那么——

  嘭——

  “梅林!他被击中了吗?”

  “布莱克得断一条腿,一定的,他的扫帚都碎了。”

  “希望他没事……”

  “噢,得了吧,我们是对手。”

  斯莱特林看台的左边乱成一团,光轮1800的扫帚尾早成了碎末,小天狼星跌在第三排座椅上,几乎毫发无伤,所有格兰芬多的球员都飞到这座看台边,小天狼星从折成两截的椅子里爬出来,狼狈地说:“我没受伤,替我拿备用扫帚吧。”

  说罢,他摘掉碎了一半的护目镜,扭头看向看台的楼梯。

  离开的男巫黑色长袍袖子里露出苍白的手背,手心里攥着一支魔杖。

    

  05.

  N.E.W.T.考试结束后,七年级的准毕业生们开始忙着告白和分手,所有人都期待着六月初的那场舞会,一楼大厅的四条长桌撤到角落,大理石地板洗刷一新,亮得像是夜晚黑湖的湖面,反射出头顶数千根蜡烛闪耀的星光,五大桶黄油啤酒直接从霍格莫德送来,酒桶旁边是邓布利多特别邀请的一支巡演乐队,顺便提防低年级的学生偷喝。

  詹姆和莉莉手牵着手率先步入舞池,越来越多的男巫女巫加入其中,悠扬的音乐声伴随着黄油啤酒的泡沫,当然还有老校长与麦格教授起舞时大家的喝彩,一切烦恼好像都能抛却脑后。

  小天狼星怀里的舞伴是一位六年级的拉文克劳,金发棕眼,高挑迷人,她舞跳得极好,身上那件银白色仿佛会闪光的鱼尾裙让不少年轻男巫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曲子的节奏缓下来,大厅里的灯光也逐渐转暗,舞步变得慵懒,距离也被拉近。

  拉文克劳有些害羞地看着他。

  小天狼星报以绅士的微笑,他当然知道这姑娘是愿意的。

  “抱歉。”

    

  不论今天是什么日子,西弗勒斯·斯内普都决定让它墨守成规,成为他这七年生活的寻常一天,他在寝室里整理行李,只有一口箱子,并且斯内普不想使用空间扩展咒缩短它的使用寿命,几件衣服,几本书,毕业相册……没有纪念品。

  咔哒。

  “你就打算这样认输了?”粗鲁地推门直入的小天狼星气愤地问道。

  “看来已经有女孩成功啃了你的嘴。”斯内普无所谓地继续整理。

  “没有。”

  “那就继续,布莱克。”斯内普头也不抬地干巴巴地说,“这儿可找不到亲你的姑娘,舞会也只有几小时,我想你是比我更害怕厄运的。”

  小天狼星当然不会走,他穿着一身极其夸张的燕尾服潜入斯莱特林湖底的寝室,起初是愤怒于对方压根不出现,现在又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可笑,某种被他埋起来、埋在憎恨之下的东西好像又要冒出,夺去他的冷静跟理智。

  “舞会太吵。”他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唔,你企图找我跟你谈心。”

  “斯内普,你疯了吗?”小天狼星笑出了声,这是个好笑的笑话。

  “疯的人是你。”斯内普终于转过身,他轻轻抚摸自己的右手手腕,眼睛盯着小天狼星的双眼,“潜入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也是你的特殊爱好吧。”

  “打算向斯拉格霍恩告发我?”

  “不,”斯内普亮出魔杖,“但是我保证我可以让你在舞会结束前都不能离开。”

  “用不着魔法,你认为我想走?”

  “和你嘴巴里的鼻涕精呆在一个房间,布莱克,你在算计什么。”

  “我不可能比你还精于算计,”小天狼星朝前走了一步,他拿出从舞会上捎来的两瓶酒,抛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魁地奇比赛上。”

  “你为什么不躲开呢,用不着牺牲那柄扫帚。”

  格兰芬多抿着嘴唇,他以为那是个渺小到应该被遗忘、被忽视的细节,为什么不躲开,明明是斯莱特林的看台,加布里尔击出的球很有可能砸到第三排的斯内普身上,他听见自己说:“意外而已。”

  “意外。”斯内普重复说。

  “不然你以为我出于什么理由。”

  “我以为是和那天尾随尼克劳斯进入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一样的原因。”斯内普注视着他,除了他们各自身体里血液流淌和脉搏的跳动声之外,空气是安静的。

  小天狼星低头看摆放在桌上无人问津的酒,看到上面贴着「毕业快乐」的标签纸,接着是他自己那双擦得锃亮又在地窖迷宫似的回廊里蒙灰的皮鞋,高级的皮革之下,五根脚趾蜷缩抓地,像是要替他抓住一个机会。

  “我不知道。”格兰芬多说,他看着斯内普,“我觉得很荒诞。”

  “如果你都把它定义为荒诞——”

  “是啊,”小天狼星打断他,“我们喝一杯吧。”

  由于不确定格兰芬多的动机,斯内普等到小天狼星喝下一大口才接过杯子,两酒好像永远都倒不完,两个死对头在窄小的斯莱特林寝室里各自喝下好几杯。

  “不要和雷古勒斯走得太近。”

  “你们格兰芬多还真的喜欢自以为是地当圣人,与你无关,布莱克。”

  “那小子是个动摇派的投机分子,偶尔也会做出一拍脑袋的决定。”小天狼星嗤出一声,“你不适合跟他做朋友。”

  “谁都不适合跟我做朋友。”斯内普反驳。

  “唔,如果你早点表现出……嗯,比如今天这样的状态。”小天狼星说得断断续续。

  斯内普挑起眉毛:“然后?”

  “……没什么。”小天狼星重重的吐息,又扯到别的话题上,“因为沃尔布加揍他,沃尔布加,我母亲。”

  斯莱特林保持沉默。

  “我小时候她也揍过我,甚至打我耳光。”小天狼星又喝了满满一杯酒,“雷古勒斯害怕她,但是他总有一天会变得比那个巫婆强壮,所以,唔,怎么说,你可以理解为不要对布莱克家族人抱有太多的信赖,桎梏消失之后,梅林都说不准他会干点什么出格的事。”

  “听起来好像你不是似的。”

  “你竟敢调侃我。”小天狼星大笑,“不过没错,我也是,我是个出格、鲁莽、不靠谱的布莱克,这非常准确。”

  “难得你有点自知之明。”斯内普喝完了他的第三杯,“回去舞池里,布莱克,别烦我了。”

  “我不打算去。”

  又轮到斯莱特林沉默。

  小天狼星欠身,大胆问他:“他们都忙着表白、恋爱、搂在一起接吻,你呢,斯内普,你爱谁?”

  “谁也不爱。”

  “撒谎。”

  斯内普像在看一只醉酒的蠢猪:“现在我希望你滚。”

  “你真的谁也不爱?”灰色的眼睛闪烁着。

  “不然?你认为我该爱谁。”

  “我。”

  ……

    

  红色的蒸汽列车在霍格莫德车站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小天狼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还有些头痛,昨天舞会后莱姆斯在礼堂外的石柱旁发现的他,醉得不省人事。

  他看了一眼右手手背。

  魔法把戏的字母已经消失不见了。

    

  06.

  “你认为仍旧有必要?”

  “毕竟谁都找不到那本书了不是吗,”小天狼星在柜子里翻找,头深深地埋了进去,“甚至连邓布利多都说不存在那种咒语,也许我当时忽略了什么。”

  “那只是个拙劣的把戏。”

  “唔,那正好让它来说服我吧。”

  催眠水。

  橙红色的药剂交到了霍格沃茨魔药学教授的手中。小天狼星半躺在扶手椅里,示意对方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我该做什么?”

  “回忆那本书。你最后看它的时候,越细节越好。”

  斯内普拔掉瓶塞,黏液倒入一只便于挥发的白瓷盘,薄荷叶扔了进去,浓郁的白色烟雾迷漫到整个客厅,斯莱特林轻声吟唱咒语,小天狼星努力回忆他真正希望记起的那段空白的过往,逐渐坠入了黑甜的梦中。

  ……

  他在一条曲折的走廊里跑,墙壁上是银色链子串起来的幽绿的壁灯,潮湿且阴冷,他穿着燕尾服,跑起来并不方便,怀里还揣着两瓶「偷渡」来的威士忌,画面一转,眼前是橙黄色的光线,灰色暗沉的墙壁,敞开的行李箱中东西装了一半,坐在床沿上的斯内普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小天狼星。

  “你说什么?”

  “我说,”他醉醺醺的,“你应该爱我。”

  斯内普懒得和醉汉理论,戏弄般地问:“为什么?”

  小天狼星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因为我是个格兰芬多。”

  “你醉了,布莱克,酒量真差。”

  “你真的应该爱我。”

  “去你的。”

  “你醉了吗?”

  “没有。”

  “唔……那起码肯定能记得……这样也很好。”

  斯内普疑惑地看着摇摇摆摆的格兰芬多。

  “我总觉得,如果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多一年,或者多六个月,”小天狼星凑近,“真的能好好认识对方,我重新向你介绍我……说不定,就真的能……嗯,算啦。”

  舞会结束的烟花在城堡外的场地上射向天空,就连昏暗的湖底都能感受到它奇妙的浪漫色彩,狭小的单人寝室窗户漫射着渐变的金红光线,仿佛斯莱特林准备好迎接一抹格兰芬多的颜色。

  “格兰芬多没有胆小鬼。”

  “去他妈的厄运。”

  小天狼星说完,碰了碰斯莱特林的嘴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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